一、大俄罗斯沙文主义的历史根源
15世纪后半期,蒙古帝国开始逐渐衰落,位于欧洲东北角上的莫斯科公国开始兴盛起来。15世纪后期伊凡三世通过一系列对外兼并和征服,建立了统一的俄罗斯国家,其领土有280万平方公里。16世纪中期,伊凡四世大公自立为沙皇,从此莫斯科公国改称沙皇俄国,并开始大规模地向外侵略和扩张。从16世纪中期至20世纪初,20多代沙皇接连不断地发动对外侵略战争,征服周边100多个弱小民族,致使俄罗斯国家版图从280万平方公里扩大到2280万平方公里,疆域扩大8倍多,成为地跨欧亚大陆的庞大的军事封建帝国。
沙俄帝国是以大俄罗斯民族为中心的国家,占全国人口一半以上的其他少数民族分居在边疆地区,统统被称为“异族人”。沙皇政府对其他众多的非俄罗斯民族实行殖民统治,推行政治上压迫、经济上剥削和文化上奴役的俄罗斯化政策。因此1914年2月,列宁在《论民族自决权》一文中提出,俄国具有同西欧国家不同的特点,俄国是以一个民族即大俄罗斯民族为中心的国家,大俄罗斯民族在国家和社会生活中占据着统治地位,享有比其他众多民族高人一等的特权地位,变成了压迫民族,从而形成了大俄罗斯沙文主义传统。十月革命胜利后的1919年12月,列宁在《为战胜邓尼金告乌克兰工农书》中更明确地说,大俄罗斯沙文主义是沙皇政府实行长期殖民统治的历史产物,“因为许多世纪以来大俄罗斯人在地主和资本家的影响下,养成了一种丑恶可耻的大俄罗斯沙文主义的偏见”。1921年3月,俄共(布)第十次代表大会进一步阐明了大俄罗斯沙文主义的历史根源,认为历代沙皇政府对边疆地区少数民族实行长期殖民统治,使这些边疆地区沦为殖民地,这在社会生活和经济生活的各个领域中都反映出来。因此必须承认,沙俄帝国把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变为殖民地的做法,在俄罗斯人的头脑中形成了殖民主义思想意识和十足的殖民主义态度。而沙皇政府为了维护大俄罗斯人的特权地位,对少数民族实行压迫和岐视政策,力图铲除他们中间的任何国家制度的萌芽,摧残他们的历史传统文化,严格限制他们的语言文化发展,以便使他们变得落后和愚昧无知,竭力使他们俄罗斯化。1922年12月,列宁在《关于民族或“自治化”问题》一文中强调指出,沙皇政府对少数民族实行殖民统治在俄罗斯民族中间造成了根深蒂固的影响,因而大俄罗斯人极端蔑视其他少数民族,认为他们都是落后的“异族人”,诸如把波兰人叫做“波兰棒子”,嘲笑鞑靼人为“王爷”,叫乌克兰人为“鸡冠头”,称格鲁吉亚人和其他高加索人为“蛮子”,等等,表现了大俄罗斯民族的极端傲慢态度。由此可见,大俄罗斯沙文主义是沙皇统治时期对少数民族实行压迫、岐视和奴役的殖民政策的必然产物,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大民族沙文主义。
当时,列宁认为大俄罗斯沙文主义是沙俄帝国时期对少数民族实行压迫、岐视和奴役的殖民政策的必然产物,是为俄国统治阶级服务的大民族沙文主义,是妨碍各民族联合和团结的主要危险,宣布要同大俄罗斯沙文主义进行死战。列宁还认为沙皇是压迫和奴役少数民族的罪魁祸首,谴责沙皇政府把大俄罗斯人变成了镇压乌克兰和其他少数民族的刽子手。
然而列宁过世后,从30年代起,苏联领导人和史学界不仅不批评大俄罗斯沙文主义,反而歪曲沙皇政府征服少数民族的历史,继承沙俄帝国意识。1934年7月,斯大林在评论恩格斯的《俄国沙皇政府的对外政策》一文时为沙俄帝国对外扩张政策辩护,认为恩格斯当时写作时“过于兴奋而忘记了最基本的他非常清楚的事实”,“片面地夸大了沙皇政府对外政策的扩张性”。1952年10月,苏共十九大总结报告公然认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用武力收复西乌克兰、西白俄罗斯,强迫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摩尔多瓦归并苏联,收复库页岛南部和千岛群岛,这样的边界才符合苏联历史发展的实际。这等于说,凡是历史上沙皇征服过的领土均应归入苏联版图。在斯大林的观点影响下,1953-1955年出版的《苏联百科辞典》认为,18世纪末沙皇征服白俄罗斯、立陶宛、拉脱维亚等民族,是把这些民族从波兰的民族和宗教压迫和奴役下解放出来,促进了他们的经济和文化发展,“是有很大历史进步意义的,加速了同俄罗斯的接近”。苏联科学院院士安·潘克拉托娃主编的《苏联通史》提出,19世纪20-90年代,沙皇征服中亚各民族“具有历史进步意义”,因为俄罗斯帝国为中亚各民族带来了“进步和文明”;1801年格鲁吉亚等民族归属于俄罗斯帝国,使他们“从伊朗和土耳其的奴役下获得解放”。1954年12月1日《真理报》发表关于纪念乌克兰与俄罗斯帝国合并300年的宣传提纲认为,沙皇政府在乌克兰、白俄罗斯等民族发展中起到了“重要的历史进步作用”。1978年3月31日《真理报》发表关于亚美尼亚并入俄罗斯帝国版图150年的决议强调说,亚美尼亚人及外高加索其他民族之所以归并俄罗斯,因为俄罗斯是“他们摆脱伊朗和土耳其压迫的希望和救星”。与此同时,苏联理论界和史学界也纷纷著书和撰文为沙皇征服少数民族竭力辩解,宣传沙皇是众多被征服民族的“救世主”。
上述情况表明,大俄罗斯沙文主义是沙皇对外侵略扩张,对少数民族实行殖民统治的历史产物,而苏联继承了沙俄帝国意识并竭力维护大俄罗斯沙文主义传统。
二、俄罗斯民族享有特权地位
实际上使少数民族处在不平等地位,确立俄罗斯为“领导民族和主导地位”。长期以来,苏联领导人一直宣称俄罗斯民族是苏联的“伟大和领导民族”,实际上是对其他民族的歧视。1945年5月24日,斯大林在招待红军将领的讲话中多次举杯祝贺和感谢俄罗斯在卫国战争中的功绩,说“俄罗斯是苏联各民族中最杰出的民族”,“是公认的苏联各民族的领导力量”,“是打败人类公敌法西斯主义而取得历史性胜利的领导力量”。1957年8月27日,赫鲁晓夫在关于文艺与生活联系的讲话中宣称俄罗斯民族有资格受到其他民族的尊重,各民族应高呼“俄罗斯母亲”,因为是俄罗斯民族领导其他民族人民推翻沙皇专制制度,保证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胜利。1971年3月,勃列日涅夫在苏共二十四大上讲话中提出,“伟大的俄罗斯民族”在苏联的建立、发展和巩固中发挥了重大作用,应当受到其他各民族的尊敬。1975年10月,全苏关于俄语学习和教学经验和实践会议提出,苏联各民族是在“俄罗斯民族周围团结成为统一多民族国家的”,因此,完全有理由认为“俄罗斯民族是老大哥民族,是苏联第一位民族”。
俄罗斯处于苏联的中心领导地位。如第二节所述,长期以来俄罗斯人在联盟中央国家权力代表机关和执行权力机关以及执政党苏共中央领导机关一直占据着统治和领导地位,对其他非俄罗斯民族起到控制和主宰作用;而俄罗斯联邦共和国同样也处于苏联的中央领导地位,实际其他加盟共和国仅相当于俄罗斯联邦的边疆区和州的位。因此,实际上苏联仍然是以大俄罗斯民族为中心的国家,俄罗斯人在国家和社会生活中享有特权地位。
把苏联的建设成就仅归功于俄罗斯民族。长期以来,苏联政府利用一切大众传播媒体宣传俄罗斯民族在苏联国家建设和发展中的突出功绩,实际上把各民族共同创造的劳动成果归功于俄罗斯民族。这种做法是对其他民族的岐视。如上所述,斯大林竭力宣扬俄罗斯民族领导其他民族战胜了德国法西斯的入侵,是取得卫国战争胜利的决定性力量,而只字不提其他民族在保卫社会主义国家斗争中作出的巨大牺牲和贡献。1957年8月,赫鲁晓夫在关于文艺与生活联系讲话中强调是俄罗斯民族在社会主义建设中,为帮助其他落后民族克服几百年的经济和文化落后状况做出了“伟大业绩”,应受到其他民族的“感激和尊重”。1972年在纪念苏联成立50年之际,苏联报刊突出宣扬俄罗斯民族对其他民族发展的“无私贡献”。《*****人》杂志载文说,在俄罗斯民族的帮助下其他少数民族“改变了落后面貌,实现了向进步和文明的飞跃”。勃列日涅夫在苏联成立50年大会上提出俄罗斯民族对其他民族的经济和文化发展提供了“大量和全面的援助”,其他民族要永远记住“俄罗斯人的这一光辉功勋”。1982年12月庆祝苏联成立60年大会再次强调说,俄罗斯民族在建立统一多民族国家以及对其他民族发展起到了决定性作用,其他民族应当感谢俄罗斯人对自己的恩惠。甚至到了1989年,在大规模民族运动冲击下苏联已面临解体的危险形势,苏共民族政策纲领仍然在宣称,俄罗斯民族是整个联盟国家的中心,俄罗斯民族是苏联的最大贡献者。在由100多个民族组成的统一国家中,国家领导人片面宣传一个大民族的功绩,非但无助于加强各民族团结,相反,却激发了少数民族对大俄罗斯民族的厌恶情绪,增强了民族离心倾向。
三、强制推广俄语,旨在实现俄罗斯化
语言是每个民族的主要特征之一,如果把一个大民族的语言强加给其他民族,势必造成人为地实行民族同化政策。20年代初,苏联党和政府的决议和法令均规定各民族语言平等和自由发展的原则,1924年苏联第一部宪法明文规定,联盟国家的一切法律和决议都要以俄语和其他民族语言同时颁布。因此,20年代各民族语言得以较大发展。苏联大力推广俄语始于30年代,并逐步把俄语规定为各民族的统一交际语言。首先,在苏维埃政权建立初期,苏联政府规定用拉丁字母改造中亚和外高加索一些民族语言文字,而在30年代中期斯大林又下令规定用俄语字母为这些民族创造新文字。1938年3月,苏联政府和联共(布)中央通过关于在各民族共和国和州必须学习俄语的决议,规定在各民族学校开设俄语必修课,要求中小学生在口头和书面上能自由运用俄语,独立阅读俄文报刊和书籍,通过掌握俄语来熟悉和了解俄罗斯文化。其次,从50-80年代中期,随着经济和科学文化的迅速发展,各民族相互交往日益增多,苏联政府采取各种措施加快推广俄语的步伐。一是苏联官方宣布俄语为各民族的统一交际语言,是加强各民族统一和接近的重要工具。例如,1958年11月苏共中央和苏联政府关于加强学校同生活联系和发展国民教育制度提纲宣布,俄语是加强各民族交往和友谊的强有力的工具;1961年10月,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二大上提出俄语实际上已成为非俄罗斯第二本民族语;1972年12月,勃列日涅夫在苏联成立50年大会上说,俄语的作用日益增长,已成为各民族的共同交际语言;1982年12月,安德罗波夫在苏联成立60年大会上强调说,俄语是促进各民族接近的积极因素。二是由苏共中央和苏联政府、加盟共和国颁布决议,规定在各民族地区普遍开展学习俄语。诸如1958年11月苏共中央和苏联政府通过的关于加强学校与生活联系和发展国民教育制度提纲规定,各共和国的中等学校要认真学习俄语,开设俄语课程;1972-1981年,阿塞拜疆、格鲁吉亚、乌兹别克等共和国先后颁布了关于改进俄语教学的决议,规定在普通中小学校、中等和高等专业学校开设俄语必修课;1980年2月,苏共中央关于北方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经济发展决议提出,少数民族要加强俄语学习,以促进经济发展;1983年6月10日《真时报》透露,最近苏共中央和苏联政府通过关于改进各共和国俄语教学的决议,规定了加强俄语教学、培训俄语教师、编写和出版俄语教材等一系列措施。三是在格鲁吉亚、摩尔多瓦、吉尔吉斯、乌兹别克等共和国多次举行全苏俄语学术会议,有意抬高俄语地位,为加快推广俄语制造理论依据,大造社会舆论。实际上这些做法是在各共和国强制推广俄语,其结果是,非俄罗斯民族语言的作用和地位明显下降。80年代初,在白俄罗斯共和国连一所白俄罗斯语学校都没有了,而且在乌克兰、摩尔多瓦、哈萨克、立陶宛、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等共和国也出现了类似情况。1986年苏联出版发行各种书籍22亿册,其中俄文书籍占86%,而其他少数民族语言书籍仅占14%(少数民族人口占全苏人口49.2%)。甚至在一些共和国出现许多青少年的本民族语言水平很低,以至于不会使用本民族语言会话、阅读和书写,从而造成青少年一代人与老一辈人之间语言隔阂。由此可见,实际上俄语已成为苏联各个民族的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