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未来变得越来越难了
谢尔盖.卢基扬年科是欧洲科幻大会2003年度最佳作家和俄罗斯科幻大会2006年度最佳作家。他的“守夜人”系列是一个囊括小说、电影和电脑游戏的庞大文化产业。8月31日,在他的成名作《守日人》中文版出版之际,本报在北京对他进行了专访。 (文/燕舞 张光杰 )
“我不敢接受‘俄罗斯科幻小说之父’的称谓,但是可以接受‘俄罗斯最著名的科幻小说家’的称谓。”的确,俄罗斯科幻作家谢尔盖.卢基扬年科(Sergey Lukianenko)凭借他在俄罗斯以至全世界家喻户晓的“守夜人”系列,已经成为欧洲最优秀的科幻-奇幻作家之一。根据其作品改编而成的电影《守夜人》,取得了1500万美元的票房成绩(俄罗斯的电影票价一张仅7美元),创下了俄罗斯史上最卖座电影的纪录,超过了《魔戒》和《哈利?波特》在俄罗斯的票房。美国电影“鬼才”昆汀.塔伦蒂诺对这部电影推崇备至:“我们刚刚才从《魔戒》中回过神来,无法想象还有什么能使我们神魂颠倒,直到这部奇幻杰作出现??这是一部超自然力的史诗。”如今,“守夜人”系列已成为一个囊括小说、电影和电脑游戏的庞大文化产业。
卢基扬年科出生于1968年,曾是一位内科医生和精神病医生。继1988年发表处女作《毁灭》之后,他在1998年陆续出版了《守夜人》、《守日人》和《黄昏使者》,这三部作品和后来的《最后的守夜人》组成“守夜人”系列。其中,《守夜人》在俄罗斯畅销书排行榜上停留了7年之久。这部小说不同于一般以外星球为背景的科幻小说,而是以当下的莫斯科为时代背景,继承了俄罗斯科幻小说长于思辨的传统,探讨了善与恶这一经典命题。卢基扬年科说:“现在的科幻小说应该主要关注现实中的人。”
2007年5月和8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先后出版了《守夜人》和《守日人》的中文版。8月31日,卢基扬年科来北京并接受了本报专访。在王府井一家五星级酒店里,他硕大的身躯把椅子塞得满满的。他平时使用“made in china”的家庭影院,热衷于收集老鼠形状的冰箱门磁贴,有一位从事心理学的太太。当年,他像所有俄罗斯小伙子那样,在马路上主动搭讪一位姑娘并留下自己电话号码。姑娘家安装电话后,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他,一两次电话后,他们开始约会,半年后就结婚了。谈起太太,卢基扬年科有些狡黠地说:“女人在男人的世界里起到的作用当然是很大的。”
“守夜人”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B:你曾经是内科医生和精神病医生,为什么弃医从文?
L:我在大学时就开始写小说了。当同学约女孩去逛街或喝酒的时候,我都在写作,写完了,就给朋友看,朋友觉得很不错。后来经朋友介绍,我开始向杂志投稿。我出身医生世家,父母对我爱好写作没什么意见,但当我决定以写小说为生时,他们是反对的,他们认为我应该有个正式的职业,但并没有过多干预。
B:评论界都高度评价你的“守夜人”系列,你认为你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什么?
L:我记不清自己写过多少书,大约写了3本短篇集子、25本左右的长篇小说。我在尝试各种各样的风格,我的书有两卷本的,也有一系列的,还有单本的,内容包括宇宙科幻、电脑科幻和幽默科幻小说。比如《冷岸》写的就是在另外一个世界中,人们的信仰和宗教都被改变了,那里有魔法师,他们的生活故事组成了一系列的情节。我倒不觉得“守夜人”系列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大概是沾了电影的光吧。
我认为在我的作品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部是科幻小说《理想线》,另一部是《星星—冰冷的玩具》,讲的是人类发明了一种可以到外星球上去的工具,出现在外星球上的人类与外星人有了交往和冲突。我描写的就是这些交往和冲突。
B:你在一篇访谈中提到你很注重细节描写。
L:世界是由细节组成的,细节可以告诉你世界是什么样子。另外,细节能使人物活起来,很有生活感。比如《守夜人》中代表黑暗势力的主要人物中,有一个拥有很高法力的魔法师,他叫扎乌龙,是看似高不可攀的人物,却喜欢收集那些贴在冰箱门上的花花绿绿的小磁贴。这样一来,人物就让读者感觉很真实。我自己也很喜欢收集老鼠形状的冰箱贴,我已收集了500多只。
B:关于你作品中善恶的主体,中文版翻译曾和你探讨,认为你对俄罗斯传统道德观和当代俄罗斯人的社会责任感是质疑的。然而你对此并不同意?
L:任何一个政治家或国家领导人,他们都不会说“我做的这个就是为了让大家不好”,或给国家带来灾难。历史上确实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他们可能是出于好的意愿,结果却不是他们所意料的,政治家的职业特点有点像医生,他们是希望给人治好病的。
B:从上世纪30年代的斯特鲁加茨基兄弟到现在,俄罗斯科幻小说一直具有明显的思辨色彩。你对前辈有哪些继承和超越?与你现在的同行又有哪些异同?
L:我很想借鉴美国的科幻文学写作手法。在俄罗斯历史上,如斯特鲁加茨基两兄弟,他们在作品中描写心理和探讨哲学问题的成分比较多,如他们很成功地描写了人物的痛苦、感受。但美国科幻作品的故事情节更吸引人,在对读者的吸引力方面,俄罗斯可能不及美国。在俄罗斯科幻界,以前有一种误区,以为写有趣了就不够档次、不够文学,只要写得有智慧就行了。但是我觉得二者应该结合起来。现在看来,我的这种尝试是成功的。当然,这种尝试不是我最先开始的,斯特鲁加茨基两兄弟早就在做了。
科幻小说的写作越来越难了
B:中国普通读者比较熟悉的俄罗斯小说家基本上是书写苦难的作家,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科幻小说作家似乎比较陌生。你能介绍一下俄罗斯科幻小说的写作与出版的现状吗?
L:在前苏联时期的科幻小说中,斯特鲁加茨基两兄弟的作品很好,他俩写苏联时期的生活,带有科幻的元素。遗憾的是其中一人已经去世,另一人现在还在写作。应该说科幻小说在俄罗斯还是很普及的。俄罗斯大约有100名科幻小说家,其中20到30人的写作风格是严肃的。
B:当下的俄罗斯科幻小说是否出现了什么新趋势?
L:科幻小说现在还不是主流。以前凡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都可以写科幻小说,去想象20年或30年以后之世界会怎样,但现在的科学发展很细,很难想象未来的东西。于是现在的科幻小说主要关注的是现实中的人,这与以前更多地关注外星人不同。《守夜人》里的人物很容易让人觉得是俄罗斯现实生活中的人。当然30年或50年以后,科幻小说应该有个新起点。
B:在过去科技不是那么发达的年代里,幻想一种新的高科技生活似乎很容易,但现在科技这么发达,科幻小说的题材会不会枯竭?
L:不会,其实还有一块科幻小说的题材没有完全被开发,比如把生物和科幻相结合。我曾经写过一个题材,父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定做小孩,如果父母想要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优秀的音乐家,那么就可以去定做,这样孩子出生后不仅聪明,还热爱音乐。但如果这是真的,就麻烦了,因为大家都希望小孩成为名人。我说这些故事的意思是,题材总是会有的,不用担心。对公正失去信心最可怕
B:《守夜人》已经被改编成了电脑游戏,作为作家,这样可以让你的作品受到更多人的喜欢,但你是否担心孩子们沉湎于游戏?
L:我自己也玩游戏,游戏本身很吸引人,关键是要有一个度。现在的一些小孩从小只喜欢游戏,对其他失去了兴趣,这样才可怕,不能让小孩只玩游戏。
B:你的儿子阿尔杰姆已经4岁了,他长大后会喜欢你的《守夜人》还是《哈利?波特》或《魔戒》呢?
L: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的作品,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读书就好。现在喜欢读书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因为有电脑游戏,还有其他有趣的事情更吸引他们。要是我的儿子将来喜欢我的作品,这当然很好,但我想他看我的书可能会很别扭,对他来说,我不是作者,而是他的爸爸。
B:《共青真理报》在2004年对你的采访中写到,你住在“1953年的斯大林时期的建筑里”,“蒸汽浴室是用《守夜人》的稿费买的”。在贫富分化严重的俄罗斯,作为一名特别富有的作家,作为一名关注当下的作家,你有什么感受?
L:贫富悬殊在俄罗斯确实很严重。有些富人,富到什么事情都可以做,比如买个足球俱乐部。但富人分为两类,一类是用自己的劳动来换取财富,比如我靠写作挣钱,企业家靠产品挣钱。另一类则不是因为自己创造了什么,或给社会作出了哪些贡献,而是把公有的东西占为已有,这是最可怕的。因为这样会使人们丧失对公正的信任,这比一个国家少了一块土地更可怕。
B:对一位经常设想“未来”的科幻作家来说,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怎么做?
L:前苏联解体刚开始的一段时间,俄罗斯的暴发户主要靠卖石油、森林、天然气等天然资源而一夜暴富。但实际上俄罗斯人也很善于从事航空等方面的产业,所以现在俄罗斯正在慢慢开始转变,由卖资源、原料慢慢转到卖生产技术。这样会带来很多就业机会,人们的生活也会随之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