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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椿子爵的神秘旅行
日期:2023-12-05 15:54  点击:311
第三章 椿子爵的神秘旅行
作为天银堂案件的嫌疑人,椿子爵接受了严格的调查。再没有比这更让金田一耕助吃
惊的事了。
身为贵族,却被认为是那起惨不忍睹的大案的嫌疑人,这真是……
椿子爵一定曾在脑中描绘过没落阶级的残酷命运,感受过如同吞了铅块一样的沉重。
“这、这真是……”金田一耕助使劲咽了口唾沫,“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起案件我记得
很清楚,但报纸上完全没提到这件事。”
“嗯,顾及父亲的身份,警方最终还是为我们保密了。但父亲曾三番五次被叫到警视
厅,还和天银堂案件的幸存者见过面。不仅如此,关于父亲在案发当日,也就是一月十五
日的行踪,连我们都接受了严格的调查。”
“是吗?是调查不在场证明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父亲第一次接受调查是在二月二十日。”
“是失踪前十天。很快就确定不在场了吧?”
“没能确定。一月十五日那天,父亲究竟在哪里,在做什么,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
不,到现在我们还是不知道。”
金田一耕助再次直直地看向美祢子。美祢子的声音中带着愤怒。“警视厅的人来讯问相
关情况时,我立刻查看自己的日记。一月十四日早上,父亲说要去箱根的芦之汤,随后便
出门了。在那之前,父亲一直在创作长笛曲。他说为了获得更多灵感,准备到芦之汤住几
天。到了十七日晚上,父亲回来了。我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一直住在芦之汤,但根据警
视厅的调查,他根本没去那里。”美祢子揉搓着手帕,边喝中国茶边说道,“而且父亲一开
始坚决不肯透露那几天的行踪。这让警方对他的印象更加恶劣,一时间,他的处境非常危
险。”
“但最终还是洗清嫌疑了吧?”
“是的。嫌疑越来越难以排除,父亲也很惊讶,最终说明了从十四日到十五日的行踪。
不在场证明由此成立。整个过程耗费了一个星期。”
“你父亲到底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父亲没有告诉家人一句。”
金田一耕助胸中忽然一阵悸动。
尽管被当成像天银堂案件这样的大案的凶手,却仍迟迟不肯说出不在场证明,这背后
究竟有什么深不可测的内情?
“你父亲有什么非保密不可的事吗?”
“我认为绝对没有。”美祢子的声音中充满愤怒,“与其说父亲懦弱,不如说他是个胆小
的人。即使在我这个孩子眼里,他也过于小心谨慎,让我看着都着急。说到嗜好,他也就
是喜欢长笛。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我无论如何都不觉得他有什么秘密。但是……”美祢子
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一月中旬,也就是刚才说的神秘旅行的前后,他倒是有点奇
怪……”
“奇怪是指……”
“他看起来很烦恼,而且常常显得很恐惧。”
“恐惧?”
“但自从二战结束后,他一直如此……因此我们只是认为自今年以来,他的恐惧程度忽
然加剧了。但如今看来,那果然有点奇怪。”
“也就是说,年初发生的某件事扰乱了你父亲的心。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线索吗?”
“也没有什么……只是……”
“什么?怎么了?”
“玉虫大舅公从去年年末开始和我们一起住。”
“玉虫大舅公是……”
“是我外祖母的哥哥,叫玉虫公丸,直到今年春天为止都是伯爵。”
“哦。”金田一耕助从桌上拿过便笺和钢笔,盯着美祢子,“你刚才说,告密的人就住在
你家。那是什么意思?”
“那是……那是……”包裹美祢子的阴影再次变成浊黑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那是父
亲说的。我至今还能清楚地回想起那时的事。那天是二月二十六日,父亲摆脱了可怕的嫌
疑,回到家中。但即便如此,家里的人仍十分恐惧,谁也不敢靠近父亲,只有我一个人去
安慰他。那时父亲在二楼的书房里,天色已暗,他却不开灯,精神恍惚地靠在椅子上。他
那寂寞的身影至今仍浮现在我的眼前。我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只是靠在他的膝头,放声
大哭。”美祢子的脸怪异地扭曲着,似乎就要哭出来。
但她没哭。相反,她睁大了眼睛。
“那时,父亲边抚摸我的头发边说:‘美祢子啊,这个家里住着恶魔。是那家伙向警察
告的密。’”
笼罩着美祢子的阴影越来越浓,但金田一耕助不再感到惊奇。他已经渐渐知晓美祢子
浑身阴影之后的秘密。
“我吃惊地看着父亲,询问那句话的意思。父亲没再多说,但若将他时断时续的话语总
结起来,就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告发父亲的信中详细记录了父亲在天银堂案件前后的言
行,如果不是住在同一屋檐下,就不可能知道这些。”
金田一耕助感到膝头蹿起一阵恶寒,就像某种冰凉的东西正在爬升。“你父亲没说是谁
吗?”
美祢子的神情黯淡下来,点了点头。
“你父亲只是模模糊糊持有这种怀疑吗?还是说他已经明确地知道告密者是谁?”
“我觉得父亲已经确认。”
“那你怎么想?对于上演这出残忍的恶作剧的人,你有线索吗?”
美祢子的嘴唇异样地扭曲着,眼中射出残忍而热烈的光芒。“我不太清楚。但若要怀
疑,有很多人都很可疑,以我母亲为首……”
“这……”金田一耕助倒吸一口凉气,再次看向美祢子,令人心悸的战栗再次袭上膝
头。美祢子默默地看着他。
金田一耕助拿好钢笔。“让我们来说说当时住在同一座宅邸中的人吧。确实是三个家族
在一起吧?”
“是的。”
“那就从你家开始。你的父亲是椿英辅。他贵庚?”
“四十三岁。”
“家里还有谁?”
“我母亲秌子。‘秌’是火字旁,右边是禾木的禾。母亲就快四十岁了,但是……”
“怎么了?”
美祢子生气地鼓起脸颊。“如果您见到我母亲,肯定会认为我在撒谎。母亲显得很年
轻,而且非常漂亮。年轻时,母亲被称赞为华族第一美女,现在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上
下。因此对母亲来说,生下我这样的丑女儿很意外。我觉得很对不起母亲。”
金田一耕助再次看向美祢子,想要说什么,但立刻改变了想法。美祢子是不会接受轻
浮的奉承话的。
“然后就是你了。你多大?”
“十九岁。”
“有兄弟姐妹吗?”
“没有。”
“那你家一共有三个人。有管家或差役吗?”
“以前有,但现在已经不是那种时代了……不过另外还有三个人。”
“都是什么人?”
“一个是母亲结婚时带来的老女佣,叫信乃,六十二三岁,现在负责安排家计。”
“听起来很能干啊。”
“嗯,非常能干。现在她仍把母亲当成小孩,从不叫母亲‘夫人’,而是叫‘秌子小姐’或
者‘大小姐’,母亲为此非常高兴。”美祢子的话中带着讽刺。
金田一耕助装作没听出来,继续问道:“那另外两个人呢?”
“其中一个叫三岛东太郎,二十三四岁,似乎是父亲结婚前某个朋友的孩子,去年秋天
退伍,因为没有去处才找到我父亲。他是个很重要的人……”
“什么意思?”
美祢子的脸略泛红晕。“您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如何生活吧?都是靠变卖家产度日的。陷
入这种生活后,我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经常会被心怀不轨的商人抓住弱点……但自从
三岛来到家里,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他很擅长做这种事,而且还会帮家里购买粮食,最
终搬到了我家。”
“年纪轻轻却很让人钦佩啊。那另一个人呢?”
“是女佣阿种,二十三四岁,比我漂亮。”
金田一耕助无视美祢子讽刺的语气。“那么,椿家共有以上六人。另两个家族呢?”
“新宫一家住在别栋。他们家在五月的大空袭中被烧,从那以后,他们一直住在我家。
利彦舅舅和我父亲同龄,今年四十三岁。家里还有华子舅妈和独生子一彦。我不知道舅妈
的年龄,一彦表哥是二十一岁。”
“只有三个人?有女佣吗?”
“他们地位不够,不能雇女佣。”美祢子嘲讽道,但随即红着脸低下头,似乎察觉到了
自己的失礼。不过她很快又抬起脸,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金田一耕助。“看来我还是把一切都
交代清楚比较好。在房子被烧毁前,舅舅的生活非常艰难,总找我母亲要钱。至今为止,
他恐怕从未自食其力过。他很懒,但生活却奢侈放荡。在他看来,世上所有人都有养他的
义务,他则有不劳而获的特权。”
金田一耕助微笑道:“贵族中肯定有这样的人。”
“嗯,也许如此。舅舅就是其中的典型。但舅舅来找我母亲要钱,也不是毫无道理的。
我的外祖父在我母亲十五岁时就去世了。外祖父非常疼爱母亲,将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母
亲,只给了舅舅一小部分。而且我的曾外祖父也留下了大笔遗产,这让我母亲成了大富
豪。母亲很漂亮,人见人爱。看到母亲带着大笔财产嫁到了椿家,舅舅感到十分不公平。
花光自己的钱后,他就开始觊觎母亲的财物,仿佛那是他理所应得的。后来又发生了家被
烧毁一事,所以就算舅舅一家和玉虫大舅公强行住进我家,我父亲也不能说什么。父亲一
直像入赘女婿一样,没有任何权力,十分孤独。”
美祢子的语气愈发激烈,声音中透着愤怒。但金田一耕助没有理会,继续问道:“玉虫
前伯爵是一个人住吗?”
“不,有一个年轻女佣和他一起住,叫菊江,二十三四岁。当然,不仅仅是女佣。”
金田一耕助立刻明白了美祢子的意思。“你的大舅公今年贵庚?”
“大概七十岁。”
“他别无去处了吗?”
“不,玉虫家有很出色的继承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孩子。但大舅公这个人个性很强,
很任性,和孩子们都合不来。相反,我母亲很尊敬他。”
金田一耕助的目光落在便笺上,上面写有以下十一个人:
椿英辅     四十三岁
妻秌子     四十岁
女儿美祢子   十九岁
老女佣信乃   六十二三岁
三岛东太郎   二十三四岁
女佣阿种    二十三四岁
新宫利彦    四十三岁
妻华子     四十岁左右
儿子一彦    二十一岁
玉虫公丸    七十岁左右
妾菊江     二十三四岁
金田一耕助把便笺递到美祢子眼前。“你是说这些人都有告密的可能吗?”
美祢子浏览了一遍。“不,不能说全部。三岛、女佣阿种,还有菊江,他们都没有理由
做那种事。华子舅妈和一彦表哥也不会……华子舅妈是个很好的人。但另外四个人,以我
母亲为首,包括信乃、利彦舅舅和玉虫大舅公,都有告密的可能。”
“这四个人都恨你父亲恨到了那种程度?”
美祢子的脸上再次升腾起浊黑的愤怒之火。“不,他们不恨我父亲,但那比憎恨更过
分。他们一直都蔑视我父亲。”美祢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在新宫家的那些人看来,我父亲
很无能,而且老实,无论别人对他做什么,无论别人如何恶语相向,都没有丝毫反抗。他
们利用这一点,找我父亲麻烦,欺负他、难为他、愚弄他,并且以此为乐。利彦舅舅尤其
如此。因为他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美祢子的语气斩钉截铁,犹如牙齿间渗出鲜血般辛辣。金田一耕助饶有兴趣地看着美
祢子。“你母亲的态度也一样吗?”
“不,母亲不太一样。”美祢子的声音忽然倦怠下来,“母亲很单纯,就像个孩子。对母
亲最有影响力的是玉虫大舅公。大舅公的一言一行会立刻影响到母亲。在大舅公看来,我
父亲和猫狗没什么区别,因此我母亲也已经习惯无视父亲……我母亲现在很后悔。不,与
其说后悔,不如说害怕。她就像孩子一样害怕得直哆嗦,怕我父亲回来报仇。”
“我明白了,因此她才会幻想你父亲还活着。”
“嗯。但只限于幻想还好。可是……母亲说她最近见过父亲。”
“什么?什么时候?在哪儿?”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再次看向美祢子。美祢子看起来仍像女巫一样。
“是在三天前,二十五号。母亲带着菊江和女佣阿种去东京剧场。她们的座位在正面池
座的前排。幕间休息时,她们无意间回头一看,发现父亲就坐在二楼第一排。从那以后,
母亲就开始神经错乱,菊江和阿种也很害怕……”
“她们都认为那就是你父亲?”
“是的。最先注意到的是菊江,是她告诉我母亲和阿种的。”
“那她们没去确认一下那是不是你父亲吗?”
“没有。当时她们都觉得毛骨悚然,谁都不敢去。这是菊江和阿种说的。那人注意到她
们三个人的视线,忽然缩回了身子。等到菊江和阿种终于鼓起勇气上前确认时,那人已经
消失了。”说到这里,美祢子停了下来,凝视着金田一耕助,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金田一耕助内心深处的不安弥漫开来,仿佛一摊薄墨正在渐渐扩散。
“然后呢?”
“明晚会在我家进行占卜。”
“占卜?”
话题忽然转向意想不到的方向,金田一耕助不禁睁大眼睛。美祢子却面不改色。“嗯,
要占卜父亲是否还活着。啊,对了,您能在便笺上加一个人吗?”
“什么人?”
“目贺重亮,五十二三岁,是医学博士。在我母亲还没出嫁时,他就是我母亲的主治医
生了。我母亲是那种明明没病、却总觉得自己有病的人,因此目贺医生经常来我家,简直
就是我家的一员。明天主持占卜的正是目贺医生。”
金田一耕助再次睁大了眼睛。但美祢子似乎并未留意,继续说道:“最近,那种事很流
行。经常有夫人太太们在我家围着目贺医生占卜。对了,之所以提起,是想请您出席明晚
的占卜……”
话题忽然触及现实,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他看着美祢子,稍微探出身子问道:“你难
道认为明天的占卜会出现什么情况吗?”
“不,不是的。我从没觉得占卜有什么问题。但您如果出席,就能一次认全便笺上的
人。我希望您能好好观察。您说呢?”美祢子的语气忽然急切起来,“我最近特别不安。我
可以忍受母亲对于父亲仍然活着的幻想,反正母亲一直都是这种人。但如果母亲遇到的是
酷似父亲的人,那就不一样了。生活中确有两个人相貌相似的现象,所以那也许是偶然。
但仔细想想,一直幻想父亲仍然在世的母亲竟然遇到了酷似父亲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偶
然。这难道不是某个人出于恶意而为吗?我越想越害怕,越来越不能接受母亲幻想父亲仍
活着一事。母亲很敏感,很容易为暗示所动。难道她不是被某个人影响的吗?我是这么想
的。那个人让母亲相信父亲还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真的很害怕。”
美祢子目光惊恐,仿佛被什么附体一般。“今天,我不知如何是好,便去找警视厅的等
等力警部商量。我父亲作为天银堂案件的嫌疑人时,曾得到等等力警部的亲切关照。但警
部说这种事找您更合适……”
美祢子说有事相求,正是指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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