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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汝勿夜行 打不开的窗户
日期:2023-12-19 16:27  点击:274
打不开的窗户
“简直就是场闹剧。现在想起来,真觉得有些滑稽。但那个时候可不是开玩笑的呢。老
爷子要是没有摔一跤的话,我估计自己可能立马就被劈成竹篾了。仙石,你说说,是不是
这么回事?”
直记只是默默地听着,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我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阴霾。与此同
时,我似乎也感觉到一阵战栗,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肩膀。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老爷子发作起来,竟然会如此的残暴。要是知道的话,就算
打死我,我也不会没完没了地跟他纠缠不清了。就算是我这样的人,也知道保命要紧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应该都知道老爷子一发作起来就会砍人的事情吧。既然都知道,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不拦着我?”
“谁说没有拦你了。我们拦过你,但是你却拦不住自己啊。别人越是说你,你反倒越来
劲,太得意忘形了……”
“但是,老爷子一喝酒就耍酒疯的事情,没人告诉我啊。”
“这件事情的确没跟你说过。不过,就算是我的话,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刀竟然会跑
到那个地方。因为当时认为老爷子不可能找得到,所以觉得你不知道也无甚大碍,才故意
没告诉你的。”
“谢谢你的关心,千代,我真的是好幸福啊。不过,那把刀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
会出现在那里?就算没有老爷子撒酒疯的事,那也终究是危险物品,看看刀刃多锋利啊。
会是谁把刀放到那里的呢……”
“莫非是老爷子自己找到之后,偷偷地藏在那里……”
“不会的,不可能。我老爹也对自己喝完酒便耍酒疯很是苦恼,正是他自己让我把那把
刀藏起来的。所以说,即便是发现了那把刀藏在哪里,他也不可能特意把刀又放回到自己
伸手就能够得着的地方。”
“的确是这么回事。而且……当时老爷子的表情可以证明这一点。也不知怎么地,他突
然使劲地把手里的酒杯给摔到了地上。然后站起身来,嘴里不停地吐着白沫,像发疯的野
兽一般,在房间里面来回乱窜。后来他走到壁橱前面,打开了拉门,发现刀就躺在那里。
发现的那一瞬间,老爷子的眼神……就好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一般,两只眼睛瞪得大大
的,肩膀也开始颤颤巍巍地摇晃起来。应该说,即便是老爷子自己也没有想到刀竟然会在
壁橱里。”
“不过,我说蜂屋,”我一看没有人说话,于是便将自己心里所想的说了出来,“不管是
谁把刀拿到那里去的,他应该都不可能预测到今天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觉得
吗,正是因为你的胡搅蛮缠,仙石的父亲才会喝完酒后又耍起了酒疯。像这种事情,就算
是孔明在世,也万万不可能事先料定这一切的。”
蜂屋听了我的话,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哎呀呀,屋代先生又开始进行他最得意的推理了。从理论上来讲,的确如此。但是你
要知道,在现实当中,就在今天,的的确确发生了这种事情。而且当时情况十分危急,差
一点就成为刀下冤魂的人,就是正在跟你说话的我。一想到刚才的事,还是心有余悸。扑
通一声,摔了个人仰马翻,接下来便感到一阵疾风扑面而来,明晃晃的大砍刀顺势就跟了
下来……当时我的脖子便凉了半截。大道理谁都会说。究竟是谁把那把刀放到壁橱里面
的,这件事情必须得好好调查清楚。”
“仙石,你们把那把刀藏在什么地方?”
就在直记准备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走廊的门却开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从中露出脸。
来人年纪大约在四十岁至四十五岁之间。身材微胖,体格健壮。身上披着一件和服外
套,穿着打扮很不赖。脑袋剃得光光的,显出几分男人的刚毅。即便如此,不知怎么地,
有些地方看上去始终让人觉得不是那么灵敏。最大的特点就是眼神混浊,另外就是那张嘴
巴好像永远关不上似的。脸虽然长得很匀称,而且有点像小孩子的,粉嘟嘟的又柔又软,
但是却一直在傻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嘴角流着长长的口水,将在座的众人看了一个
遍。
“直记。”慢慢腾腾地,像是小孩子跟大人撒娇似的,来人朝直记打招呼道。从声音可
以听出,他嘴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口水。
直记眼睛正看着别处,并没有回答他。反倒是八千代听到之后,回答他道:“怎么了,
叔叔,您有什么事情吗?”
“哦,哦,千代,这、这个是什么东西呀?”来人把手里拿的东西用力地朝前方伸了伸
问道。
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我们每个人都吓得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那是一把已经抽
出刀鞘的日本刀。日本刀如坚冰一般,冷飕飕地泛着寒光,照得我们畏缩成了一团。
“这个傻瓜!”
直记突然站起身,急忙从来人手中将刀夺了过来。
“这家伙竟然敢直接提着刀到处跑。刀鞘呢?刀鞘在什么地方?”
“刀鞘在这里呢。”
来人用左手将藏在背后的刀鞘拿出来,慢腾腾递了过去。直记赶忙抢过刀鞘,啪的一
声,将刀插进了刀鞘。
“这个东西暂时先放在我这儿。你现在去那边。”
“真的可以吗?要是再出现刚才那样的事情的话,可就糟了。铁之进也是个相当的人物
了,但只要喝点酒就会闹得全家鸡犬不宁。那位客人被树根绊倒在地时,我真是吓出了一
身的冷汗呢。”
“没事的,没事的。刚才那件事情就请您忘掉吧。这东西我会好好收藏起来的,放在我
这里肯定没问题。”
“没问题就好。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来人依旧咧开大嘴不停地笑着,再次环视众人之后关上门,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这个人是谁,直记,刚才这个人……”
八千代替直记回答道:“是我的叔叔。”
“是你的叔叔?”
“是啊,我父亲的弟弟。”
“什么呀,就是上一代家长织部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上上一代家长跟家里的用人生的孩
子,后来被送到了别人家里当养子。我们家的老爷子也不知怎么地起了善念,把他接了回
来。也没什么用,就是吃喝等死。年纪一大把了,连个媳妇儿都还没有。”
“有点……”
话刚要说出口,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就此打住。有守卫和八千代在场,毕竟哪
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可以说,我心里面还是有分寸的。但是,蜂屋却不可能为别人着
想。
“什么叫有点嘛,明明就是非常,非常傻的二傻子。屋代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古神家这
一大家子人,就像混浊的死水一般,血缘相当混乱。无论这家里的哪个人,都不是正常
人。不光是身体上,就连精神上也是,都是缺斤短两的家伙。”
没想到守卫忽然间站了起来。他的表情着实让我看得目瞪口呆。很多时候人只是没到
那种时候而已,一旦达到了临界点,即便是再柔弱无能、卑躬屈膝、胆小怕事的人,都会
忍受不了某种屈辱,这一点从守卫的表现就可以清楚地看出。此时他脸色苍白,眼睛瞪得
极大,火辣辣的目光中充满了愤恨。他显然有话要说,但是舌头却一再打颤,结果没能说
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下巴哆哆嗦嗦地不停抖动着。
“你、你、你这个畜生!”
“是畜生又怎么样?哈哈哈,看看你这副熊样,和刚才的那个傻瓜简直一模一样。用不
了多长时间,再过五六年,你也会变成那副德行。”
蜂屋坐到了椅子上,仍在嗤笑着守卫。只见守卫的双肩上下抖动着,好像肩膀在替他
呼吸似的,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始终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急得更加说不出话来
了,一个劲地跺脚。突然,守卫伸手抓住了摆在钢琴上面的花瓶。
“危险!”
我推开椅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蜂屋脖子一缩,花瓶擦着他的头
皮飞了过去,掉在走廊上,摔得粉碎。
“这个王八蛋。”
蜂屋也急了,他怒目圆睁,踢开椅子跳了起来,接着便要冲向守卫。就在此时,八千
代突然及时地走到了两个人中间。
“你们两个赶紧住手。到底想干什么,不觉得很幼稚吗?大家今天都是怎么了,怎么一
个个都这样了。是不是因为天气越来越热啊?不许你们打架。哥哥,咱们还是去那边待一
会儿吧。”说完便拉着守卫的手急匆匆地朝走廊走了过去。
蜂屋十分生气,把牙咬得咯咯响,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盯着走廊那边的两个人看
了许久。当忽然意识到我在看他的时候,他显得很是不好意思,没好气地又坐回到了椅子
上。
“真是飞来横祸呀。先是差点被劈成竹篾,这次脑袋又差点被砸得稀巴烂。这难道就是
古神家族的待客之道吗?”
“我去把这把刀收起来。”直记也站起身来,匆匆忙忙离开了屋子。
就只剩下我和蜂屋两个人了。蜂屋气鼓鼓地看着直记远去的背影,一言不发。过了好
一会儿,他才转过头来看向我,像是要从我身上找出什么东西似的,一边打量,一边问我
道:“我说,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那口气就好像是在审问犯人一般。
“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直记邀请我过来玩两天,所以……”
“你和这一家人很熟悉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大熟,我认识的也就是直记一个人。这是我第一次来古神家。
除了直记以外,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面。”
“你跟直记是……”
“从学生时代开始,我们就是很好的朋友。”
听了我的话,蜂屋露出满脸的坏笑,说道:“原来如此啊,怪不得呢。早就听说你这写
了小说也没人看的三流作家,竟然还能够过着相当奢侈的生活,是因为找了一个有钱的靠
山,没想到这个靠山就是直记。也就是说,你经常会替那家伙跑前跑后,让干什么就干什
么了。哈哈哈。”
对于这些侮辱性的言论,我已经听惯了,所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生气的。或者
说,即便心里面有再多的不满与愤怒,也不会表现在脸上,我早就练出来了。
蜂屋见我如此反应,就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也觉得无趣。
“我可跟你说,直记这个家伙其实是一个虚伪的人。他曾经将一个奇怪的女人关在了小
黑屋里,就像关入牢房似的,成天看着不让出来。但是据说两三天前他把那个女人转移到
别的地方去了。究竟是转移到哪里去了呢?”
“关在小黑屋?”我吃惊地望着蜂屋的脸。
“没错。在屋子后面的树林里,有一座非常奇怪的建筑。很小的西式建筑。无论什么时
候,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的。不仅如此,还从外面结结实实地钉上了好多木板。一开始我
还以为是座没有人住的空房子呢,没想到竟然从里面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着实吓了一大
跳。虽然没看到脸,但据我判断,应该是个年轻女子。我觉得有些奇怪,于是便问八千
代……”
“八千代都说了什么?”
“她笑得也很奇怪,跟我说那是直记的恋人。因为精神上出了些问题,考虑到周围人的
看法,就把她给藏在了那间空屋子里……”
我觉得自己忽然兴奋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各样的疑惑。如果是直记的女人的话,
我肯定会知道。直记像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相处时间都不太长,半年就算
是长的。替他忙前忙后收拾残局的都是我。虽然我也不大情愿做这样的事,但要是说到他
的女人,我应该每个都很清楚才对。要说迄今为止,直记有过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情人的
话,我还真是没有听说过,更不要说直记还把这个女人藏在了家里。最最没有想到的是,
这种事情竟然是从蜂屋嘴里听到的。说不定是在我参军那一年多的时间里认识的女人。
“你的表情怎么那么奇怪呀?哈哈哈。专业收拾残局者。听到自己经济靠山的秘密被曝
光,是不是又在想着赶紧去解决问题啊?真是太失策了。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这么
轻易地跟你说这些了。”
“你是说,就在两三天之前,直记把那个女人转移到其他地方了?”
“是的。他那天叫来了一辆小轿车,然后硬是把那个女人塞进了车里,不知道给送到什
么地方去了。让我想想啊,事情就发生在前天。”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这个嘛……因为我当时离得比较远,说到模样的话,我也只是大概看了一眼而已,所
以具体说不大上来。反正我对这种事情也没多大兴趣。”
听完蜂屋的话,我陷入了沉思。为什么直记会瞒着我这件事情,而且一直瞒到现在?
就算是再见不得人的事情,起码他也会让我知道有这么一回事。通常这种情况下他总是会
找我寻求意见和帮助的,直记这次是怎么了?……不过,对于蜂屋来说,那个女人看来已
经不算是什么问题了。
“难道你不觉得这一家子人都很奇怪吗?越想越觉得自己到了一间鬼屋。直记也好,直
记的老爹铁之进也好,包括柳夫人,还有守卫,就连八千代也不是省油的灯。噢,对了。
还有刚才的那个二傻子……”
“谁是二傻子?”
“守卫的叔叔啊,名叫四方太。那个家伙……”
“要是说鬼屋的话,岂不是把你自己也包含在内了吗?”
“哈哈哈,你说得有道理,还真是这么回事呢。”
“说真的,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是应八千代的邀请才过来的。”
“你很早之前就认识八千代了吗?”
蜂屋冷不丁地将脸转向我,就像是要从我身上搜什么东西似的,不停地打量着我。
“其实也就是最近才认识的。据她自己讲,她是我的忠实崇拜者。可是据我了解,她甚
至连哪幅画是我的作品都不知道。然而,她却说第一眼看到我就对我一见钟情,还一定要
请我到家里面做客。我觉得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来了。”
“你来之前,知道这个家里有个长得跟你几乎一模一样、叫守卫的人吗?”
“开玩笑,这种事情我哪里知道啊。当然是来了之后才知道的,当时我也觉得很吃惊。
我说屋代,你要是知道的话,就赶紧告诉我。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请我来的?”
“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你不是说八千代对你一见钟情吗?”
“不是。那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罢了。背后肯定有某些更加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企
图。你跟直记是多年的朋友,应该知道个中缘由。知道的话,你就告诉我吧。要不然我老
是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心里面七上八下的,一想起来,后脊梁就冒冷汗。”
“你要是觉得害怕的话,干脆趁早离开这里,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听了我的话,蜂屋忽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我说道:“你是说,让我就这么丢下
八千代不管,来时什么样,回去时还是什么样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我……我
无论如何也要得到那个女人。他奶奶的。这个小贱人。”蜂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
笑,“算了,我怎么会跟你说这些事情的,真是太不应该了。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让别人看到
我的软弱之处。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办法处理。屋代,就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跟你说。”
蜂屋站了起来,慢慢悠悠地走出房间。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是我最后一次看到
活着的蜂屋小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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