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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密室钥匙 二
日期:2023-12-28 13:52  点击:286
糸女被叫到前台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蔫了。向来理直气壮的她也深感自己对这次事件
负有责任,因而一副惴惴不安的神色。
“昨晚十二点过后,我照各位的吩咐去叫天坊先生,回来时我还说他房里有水声但怎么
喊都没人应,我当时怎么就没觉出不对头啊。”
“阿糸,这不是您的错,我们也应该有所警觉。也是正赶上那个节骨眼,大家脑袋里装
的都是别的事。”金田一耕助安慰道。
可是糸女却坚持说:“各位都不知道那位先生事前去洗了澡,我却知道得很清楚。”
“那么……天坊先生是几点开始洗澡的?”
井川嗓子里像是扎了根鱼刺。当时就是他说地道怪人绝无可能是天坊这个尖头福神,
所以没必要叫来问话,他会觉得内心有愧也是当然。
“是昨天晚上,各位下地道的十一点……”
“二十分。”金田一耕助爽快地接道。
“应该是。当时金田一先生提醒了我,所以各位下去后,我马上到隔壁的风信子间看天
坊先生。”
“啊,请稍等,”金田一耕助打断她,“当时您把地道入口和大丽花间的门锁上了吗?”
“就那么开着了。我是想各位有可能折回来,所以……啊,糟了!”糸女忽然惊叫,“地
道和大丽花间的门还没锁!”
金田一耕助、田原和井川三人不由得一怔,看看彼此。
大丽花间正下方是筱崎慎吾的房间。大丽花间的地道口如果开着,慎吾就能通过地道
进入大丽花间。不,不对,大丽花间地道入口的砖墙从地道里也能打开,所以慎吾任何时
候都可以进入大丽花间。那么如果大丽花间的房门没锁,他就能出门经过走廊到隔壁的风
信子间,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糸女似乎也看出了三人的疑惑,慌忙补充道:
“天坊先生非常神经质,我去的时候他从里边锁着门,我喊了好几声,他确认了是我之
后才开了门。当时天坊先生似乎在检查壁炉,鼻头还沾上了煤灰。呵呵呵。”
糸女抿着荷包似的干瘪嘴唇笑了。但她马上恢复了严肃的表情,说:
“哎呀,看我,这种时候不该笑的。真是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古馆先生就不说了,
怎么连天坊先生也……不会是……”
她的感叹还真不少。
天坊的死的确让这位上了年纪仿佛快要成精的老妇人非常惊讶,但那只是表面,她心
里到底是感到遗憾还是暗暗叫好,单凭那模棱两可的表情很难判断。
“看见天坊先生的鼻头沾了煤灰,您当时有什么反应?”
“我当时觉得天坊先生挺可怜,就告诉他这个房间里绝对没有地道,请他放心。我反反
复复跟他讲,啊,对对,我反复跟他强调,是强调,对,强调,强调……”
糸女似乎对想到“强调”这个词颇感满意,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原来如此,您强调之后,天坊先生就放心了吗?”
“那位先生的疑心相当重啊。好像并不是完全放心,只是姑且接受了我的说法吧。然后
我告诉他鼻子上沾了煤灰,他说不碍事,反正马上要洗澡。我说那我给您拿个好东西,就
回账房拿来了那个叫Bathclinic的药粉。这次天坊先生的房门又上了锁。”
“这样啊,天坊先生非常神经质啊。”
“您说得没错。这次也是搞清楚是我之后才开的门。我把药粉递给他,又说明了功效和
用法。”
“天坊先生想必很高兴吧。”
“金田一先生,那位先生本来疑心就重,而且,旧时代过来的人,对新事物总有质疑,
对对,质疑,质疑……”糸女又为想出了“质疑”一词而自鸣得意。她把这词品味了两三遍之
后,接着说:“他不怎么信得过我,反而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我还挺生气的呢。”
“但他用了那东西,内心其实很高兴吧。”
“是啊,但那位先生不怎么把心里想的直接表现在脸上。”
“阿糸,说说您自己吧。您是把心里想的直接表现在脸上的人吗?”
“那当然了,金田一先生。我这个人可是直来直去的,心里有什么全都写在脸上。就因
为这个,先代老爷还说呢,阿糸为人直率,很好。所以才对我多有关照啊。”
“老太太,您说真的?”井川插嘴道。
“哎哟,这位警察先生疑心真重。反正我说的是实话。探员这行干久了,总怀疑人家说
的话另有隐情,真讨厌啊。”
“被老太婆讨厌无所谓,反正有姑娘喜欢我就行。”
“那倒也是,俗话说得好:‘蓼草滋味辣,却也有虫吃。’呵呵呵。”
“老太婆,算你狠。”
“好啦,好啦。”金田一耕助忍住笑介入调停,“那么您把罐子交给天坊之后就出来
了?”
“哪儿啊,没有出不出来那回事。第一次还让我进了屋,第二次就站在门口说话。天坊
先生从我手里接过罐子,一边说‘知道知道’,一边把我往外推,然后从里边把门咔嗒一下
子。”
“啊,天坊先生又从里边锁门了?”
“是啊。金田一先生,再怎么神经质,这也太过分了吧。这下气得我呀……”
“当时的准确时间您可能也不清楚吧?”
“我清楚着呢,十一点三十分。我想等各位回来才能睡,所以就看了表。账房的表每天
早晨都跟广播对时,错不了。”
也就是说天坊的手表停在了十五分钟之后。十五分钟里可能发生很多事,但凶手究竟
是从哪里进入,又从哪里脱身?房间既然没有地道,凶手就只能从门进入。据糸女所言,
天坊警惕到了极点。门没有被强行突破的迹象,那么就是天坊自己把凶手请进了屋。能让
如此神经质的天坊放心请进屋的,毫无疑问是同他关系亲密的人。
金田一耕助再次不寒而栗。
“对了阿糸,听这位警官说,您和筱崎发现尸体之后,曾经查看过床底。您是认为凶手
还潜伏在房间里吗?”
“怎么可能,那也太吓人了……凶手要是还在房间里也太……”
“那您为什么要查看床下?既然不是为了找凶手,那您又在找什么?”
“是玉子。警察先生,玉子到底去哪儿了呢?”
糸女一直若无其事的脸上忽然笼上了一层恐惧之色,似乎是发自内心的。
“阿糸,那孩子怎么了?”田原警部补凑过去。
“主任,玉子今天早晨起就一直不见踪影,而且昨晚也有点奇怪。”
“奇怪?”
“昨天傍晚不是把大家挨个叫到这里接受调查吗,那孩子是头几个被问到的。之后她来
找我,说是关于这次的事情有话想跟我讲。”
“关于这次的事情?”井川凑了上去。
“是的,现在回想起来,她的表情有点,怎么说,有点走投无路的样子。但当时我也是
心慌意乱,唉,那阵子心里头正一团麻呢,便叫她有话以后再说,把她赶走了。所以早晨
找不到那孩子,总觉得放心不下。”
“所以您连床底下都找了?”
“金田一先生,您别笑话我,这可能是老年人喜欢瞎担心。天坊先生发生了这种事,我
忽然觉得那孩子该不会也……啊,瞧我这嘴,呸,呸。”
“老太太,肯定是您瞎担心了,那姑娘八成和让治鬼混呢,两人简直是如胶似漆。”
“可是警察先生,刚才让治回来时被我揪住问了,那孩子也不知道。昨天傍晚在仓库外
分开后,他就再没见玉子。”
没错,昨晚在浴池,让治也是这么说的。金田一耕助压下心头涌起的不安,问道:
“这么说,那孩子除了昨天在这里对主任讲出的情况之外,还知道些什么?”
“嗯,是吧。当时我要是听她说说就好了……”
“那么您最后见到玉子是……”
“就是这个,主任,我也正琢磨这事呢。应该是十点半吧,老爷跟我说,夫人希望临时
和他分房睡,得在日式房那边给她收拾出一间卧室。这种时候本该是我去的,但正好您几
位准备下地道,所以就把一切交给玉子去做了。那是我最后看见那孩子。”
对,筱崎慎吾也说过,自己等倭文子睡着后走到门廊,见玉子等在那里。当时玉子对
慎吾说有重要的事禀报。那是在十一点二十分,时间上也说得通。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见
到玉子了。
“田原先生。”
“我知道了。喂,来人!”
这一喊,江藤警官马上出现。田原警部补简单说明情况后,下令搜查名琅庄的每个角
落。在座的人闻言个个面如土色。井川正欲往外走,却被金田一耕助叫住了。
“井川先生,稍等一下。您不是还有话要问阿糸吗?”
“问什么?”
“就是天坊先生身上是否携带了可能被凶手盯上的贵重物品……”
“对对,我来问问老太太……”
井川一说天坊先生的随身物品有被人翻动的痕迹,糸女马上瞪大了眼睛。
“您指的贵重物品是……”
“应该是个小东西,小而贵重,嗯,就像宝石之类。”
“不可能。战前另当别论,现在那位先生只能靠变卖家私啃老本过活,这也不是他一个
人的情况。他的日子的确不好过,就是因为这个才和太太分的手。”
关于这一点,随后叫来的慎吾和倭文子也表示了相同的观点。那么凶手盯上的又是什
么?不,更重要的是,东西是否已经落入那家伙手中?
慎吾和倭文子是被分别叫来的。慎吾从昨天晚饭之后就没再见天坊。晚饭时柳町善
卫、奥村秘书和阳子也在场。但因为出了那事,谁也不开口说话。晚饭之后慎吾回到书
房,没过多久讯问就开始了。其间见过的人只有阳子。阳子跟他说了在地道里发现打火机
的事。就算天坊死于他杀,慎吾也对凶手毫无线索,并且表示完全想不出凶手有何理由非
置天坊于死地不可。最后慎吾强调,自己并不认为天坊会携带什么被人盯上的贵重物品。
倭文子这边也是一样。晚饭是独自在房里吃的,和天坊见面只有下午两点在露台上做
法国刺绣的时候,这点昨天已经说过。之后就没再见过天坊。就算是他杀,她对于凶手的
身份全然不知。另外她还听说天坊的日子已经沦落到眼看揭不开锅的地步,所以很难认为
他身上会携带什么贵重之物以致引来杀身之祸。这和慎吾及糸女的观点是一样的。
慎吾和倭文子听说玉子不见了,都显得颇为诧异。因为眼下是特殊时期,两人一定也
有种不祥的预感。特别是倭文子,她非常吃惊。
“玉子……她只是个用人啊。以前在城里的本宅做过事,但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而且
只是个打下手的。我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大清呢。这样一个人怎么会……”
倭文子尽量说得委婉,可仍显露出浓重的特权意识。这已足以引起井川的反感。
“我说夫人,虽然是个打杂的女佣,但那姑娘也是人,不是什么小猫小狗。”
“你什么意思?”
“关于此案,那姑娘似乎知道点什么。小猫小狗知道了不会叫一声,但那姑娘是人,会
开口说话,所以有足够的理由被凶手盯上。因此我们才如此担心。”
“那她说过什么?”
“这个嘛,夫人……”
井川的语气太冲,田原警部补有些同情倭文子,便接过话头:
“那孩子的确知道些情况,本打算跟筱崎先生和阿糸说的,可谁让她是个打杂的女佣
呢。”他的话中也带了些刺,“再加上年纪轻轻。至于她知道些什么,那两位都因为太忙,
并没有问。”
“我家老爷昨晚见到那孩子了?”
“筱崎先生说他等你睡着后出了房门,见那姑娘等在走廊里,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禀
报。但是他非常疲惫,便叫她有话去找阿糸说,把她撇下回了自己房间。这是昨晚十一点
二十分的事。我们逐一把名琅庄的人叫来问过,十一点二十分是最后有人看见玉子的时
间。关于这点,夫人您有什么线索?”
“既然这样,我怎么可能知道更多呢?那孩子昨晚来给我布置卧室,当时我跟她聊了几
句,也就是一些慰劳她的话。然后我就服了安定剂,让老爷守着睡着了。服药是十点五十
分。药很见效,我一觉睡到了今天早晨,什么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夫人,最后见到玉子的人就是您家老爷了,关于这点您怎么想?”
倭文子默默地望着警部补,脸上明显笼上了一层阴云。
“您……您是说……我家老爷把玉子怎么样了?您是说我家老爷自己说没听玉子说话,
但实际上听到了什么,所以……所以……怕她坏事就……把她怎么样了吗?”
这是个可怕的假设。根据听者的理解,这甚至可以定义为妻子向警方揭发丈夫。
老刑警井川面露愤然之色,说:
“那么夫人的意思是,万一玉子有什么不测,问题就出在您家老爷身上,是吗?”
“怎么会!”倭文子憋足了劲儿喊道,“那是你们说的。反正他那人原来也做黑道生意,
干过不少坏事,现在可能也还在做。但是他不会犯那种低级错误,让区区一个战争孤儿抓
住把柄。我相信他不会。是的,我相信。”
这话根据理解的角度,可以得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印象。倭文子扔下这些话就踉踉跄跄
地走了出去,撇下屋里目瞪口呆的几个人。
不过根据她的供述,警方搞清了一件事。
天坊年轻时曾患有相当严重的肺结核。当时还没有链霉素这种药物,除了呼吸新鲜空
气,补充营养静养之外没有别的治疗方法。他在信州的高原疗养院封闭了三年,凭借规律
的生活和坚强的意志斗败了病魔,这件事一直令他引以为豪。在那里,一切都必须严格遵
守时间限制。天坊给自己规定了严格的日程,要求自己一切行动遵照日程。自那以来,他
养成了个习惯:除了洗澡,其他时间一概表不离身,就连睡觉也把手表戴在左腕上。
根据这一点展开分析,昨晚天坊的活动也许是这样的:
糸女离去后,天坊马上泡了澡。从浴缸里出来后,他擦干身子,按照长年的习惯首先
拿过手表戴在左腕上,接着对着镜子刮胡子,然后准备洗脸。因为手表碍事,他就把它撸
到了肘部,正巧胳膊肘上搭着毛巾。随后他准备洗脸,对着洗脸池弯下身。这对从他身后
悄悄逼近的凶手来说是个绝好时机。凶手把手伸向天坊的后脑,全力把他的脸按进洗脸
池。
侏儒般的天坊本就体弱无力。他恐怕使出了全身力气抵抗,但最终还是没能取胜。又
深又宽的洗脸池中的水量足以将天坊溺死。
天坊的左手当时可能撑在洗脸池池底,他的胳膊很短,深深浸入水中的手表可能就在
那一瞬间或是若干秒后停止了计时。他对时间非常在意,因此那手表显示的一定是准确的
时间。手表停在十一点四十五分,意味着这桩残忍凶案的发生是在昨夜的十一点四十分前
后。虽然金田一耕助一行当时置身地道,但这名琅庄内外应该正处于众多警探的层层布控
之下。
这对凶手来说显然是铤而走险。凶手之所以冒这种风险,难道不是说明他已被逼到了
背水一战的绝境了吗?
凶手置天坊于死地后,将尸体放入浴缸。当时他大概没注意到那只表,又或者……他
留意到了却假装疏忽,故意把表留在那里。这说明指针指向的那个时刻对他不构成威胁?
还是他另有图谋?他打开淋浴喷头,显然是想尽可能拖延时间。昨晚十二点过后,糸女去
叫天坊的时候,就是被凶手的计谋骗过了。
金田一耕助深感此番事件的凶手是个非同一般的狠角色,不禁打了个寒战。
最后被喊来问话的是柳町善卫,他断言昨天晚餐是他最后一次见天坊。对于天坊这等
活得无益亦无害的人竟会被害了性命,他表示十分不解。另外他也听说天坊的日子已经过
到了穷途末路。对于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值得赌命保护的贵重物品,他再次表示不解。
至于玉子,柳町善卫讶异地表示自己对这姑娘没什么印象。另外,如果天坊遭到杀身
之祸就在手表指示的那个时刻,并且柳町善卫到鬼石窟探险确系事实,那么他就有确凿的
不在场证明。关于玉子失踪,他也一样撇得清干系。
这个上午就消耗在了寻找玉子的去向上,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于是当日下午,警方开
始了针对鬼石窟和地道的大规模搜查。除此之外,众人想不出玉子还可能会在哪里。
①野村胡堂创作于 1931 年到 1957 年间的系列侦探小说中的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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